受到來自法國作家皮埃爾.洛蒂 (Pierre Loti)於 1888 年所著的小說《菊子夫人》所啟發,普契尼無疑創作了經典傑作《蝴蝶夫人》,見證了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歐洲社會對日本主義的狂熱。
羅伯特.威爾遜(Robert Wilson)以極簡風格呈現一場「無聲」歌劇。舞台上沒有浮華或過於繁複的佈景,觀眾所見,只有色彩與光影變化以及人物與舞台設計交織而成的幾何構圖。然而,在這些無聲佈景中,卻蘊含著潛在的美學張力,並散發出一股陰鬱氛圍。
不同於古典歌劇通常呈現的繁華佈景,單色調的風格引發了一種貌似帶有不同色彩的倦怠感,壓抑的氛圍突顯了秋秋桑(Cio-Cio-san)的悲劇人生。自第一個音符響起和布幔升起的瞬間,觀眾就已感受到秋秋桑將不會有一個「童話般的結局」。悲劇似乎隨著指揮棒的落下與平克頓的詠嘆調便早已註定:
當我真正的婚禮來臨時,我將迎娶一位真正的美國妻子……
(e al giorno in cui mi sposerò con vere nozze a una vera sposa americana.)
就我個人喜好而言,儘管能辨識與分析這高水準的美學和重新詮釋經典的創新方式,但羅伯特.威爾遜「禪意」的舞台設計並不是我所偏好的風格。然而,即便是我這種喜愛華麗場景的人,秋秋桑在歌劇結尾的自殺場景可說是代表了所有現代舞台創作與藝術詮釋的頂峰。舞台上散發出的虛無、簡約的服裝以及演員的姿態,將那無法回報的愛情所帶來的絕望推至最強烈的境界。
羅伯特.威爾遜的《蝴蝶夫人》最新奇的創新在於,秋秋桑是由兩位藝術家共同演繹:一位演唱家在前台演唱,一位演員在台上肢體詮釋。亞歷山卓·馬塞利爾 (Alexandra Marcellier)繚繞的歌聲宛如天使,似乎她能輕鬆自如地達到高音,著實使觀眾見識到她的演唱才華盡展,同時,她的聲音保持了秋秋桑的年輕和天真;儘管秋秋桑已經是一位藝妓,但她其實年僅十五歲。
另一方面,瑪莉娜·弗里吉尼 (Marina Frigeni)肢體詮釋的秋秋桑,進一步增強了舞台中的壓迫感。即便她的動作輕盈,但帶給觀眾的感受既非平和也非浪漫。相反,貫穿全劇的靜謐,定案了女主角的命運以及不可避免的死亡。
最讓我驚豔的是由奧德·艾克斯特萊莫(Aude Extrémo)飾演的侍女鈴木的歌聲。她的音色豐富而飽滿,當她歌唱時,彷彿教堂的鐘聲在遠方敲響並迴盪。聆聽她聲音的色彩,我可以「看見」一位女士,不僅僅是侍女,最重要的是,她是秋秋桑忠誠的守護者和堅實的支柱。
這場《蝴蝶夫人》的製作充滿了靜思語冥想的氛圍。透過燈光勾勒的剪影和人物的移動,羅伯特.威爾遜超越了空間的限制。藉由旋律與歌聲線性的交織,觀眾也一同穿越了時間與空間。這一夜,我們透過這現代極致的美感沉浸於遠東的悲劇之中。